法锈握着那根红绳,没有言语。
她枕的那条尾巴在不安分地细颤,目光往上扫去,触及玄吟雾的脖颈,一副清冷柔和的嗓音,用来念经书倒是合衬,偏偏说出这番话,想要添上颐指气使却又不到位,尾音轻飘,似乎后知后觉补上了几分退却。
她忽然抱着他的绒团尾巴开始笑,狐狸蓦然转头,恼怒地盯着她,法锈笑得犹不停歇,往旁边翻了个身,差点跌落床榻,狐狸眼疾手快一捞,好歹没让人掉下去。
法锈用手肘撑着边沿,食指曲起抵住额头,还在低笑。玄吟雾却没心思管她笑什么了,刚刚捞她一瞬间,就算手掌下隔了一层轻软的布料,仍可感受到里面裹着紧致温热的肌肤,还探出了一丝柔若无骨的触感,他指腹发烫,悄悄收紧,握拳藏在身后。
“师父,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。”
冷不防听见这句,玄吟雾堪堪回神,法锈正好整以暇望着他,面容含笑,眸光难测。
玄吟雾差不多摸清了他这个徒弟的秉性,筛子心眼,嘴上缝针,有事绕弯讲,没事就挖坑,但他又没法不跳,定了定神说道:“那根绳子,你说你不要。”
“我要。”
心头猛地一落,法锈却坐起来,身子前倾挨近他,眉眼恣意风流,“……你替我去还。”
玄吟雾默然。
好,果真大坑,掉进去不算,还兜头一瓢蜜水,结成蛛网,粘得动弹不得。
做工精良的手绳慢慢在她指间垂落,玄吟雾深吸一口气,拿了就走,房门都没走出去,法锈忽然喊住了他:“师父,放下东西就走,别引她说话。”
玄吟雾驻足,回头看她:“你怕我跟仲砂说什么?”
法锈轻言哂笑:“我看起来像担心这个?”
见狐狸不听解释不移步子,才叹道,“仲砂曾与我论道六百多个昼夜,口齿练得不差,不说话也罢了,一旦开口,针针见血,有你好受的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态度要是温润点,一准儿令人受宠若惊,可法锈摆出的是一副“比不得我圆滑体贴”的逗弄脸色,气得玄吟雾扭头往外,被外头冷风迎头一吹,反手把门啪一声关上了,缝隙漏出的丝丝暖风很快消逝在干冷中。
想了想不放心,踌躇了会,还是隔着门板斥了一句:“衣服穿好!”
半刻钟后,踏进庭院的并非狐狸,而是一个六合堂袍服的修士,叩门半晌,里面传来一声:“进。”
门板大开的刹那,屋内被小心囤着的暖意争先恐后涌出,很快消散于无,对于骤降的冰寒,饲祖没有反应,靠坐在屏风前设立的太师椅上,整装肃容,缓缓抬起眼皮:“太朴和五蒙的人到了?”
来人低头回话道:“是,就在今日,另两大仙宗的人也到了。迟来原因是五蒙仙宗的守缺子正闭死关,师门怕贸然命他出关会走火入魔,便没把他捞出来;而太朴首徒姜迎微则一早领命执行师门密令,将她召回做准备已来不及,只得择了他人前来。”
说完半晌没等到回应,拱手继续:“其他听到风声的宗门也陆续到齐,饲祖可要……一番?”
来意说了一半,却不知填什么词恰当,“劝导”太低声下气,“管教”又太越俎代庖。
六合堂是管散修的地方,对于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修士,也不用费什么心,大不了门一关棍棒伺候。但这次短短十天被饲祖扰了个措手不及,宗门那边竟凑来几张脸,这要是出什么事闹出来,仙宗与六合堂之间的矛盾又要记上一笔。
想来想去,还是要有个人提点训斥几句,这种事,自然落到饲祖头上。
反正源头在她那里,谁的锅谁来背。
法锈笑意疏淡:“现在讲,也没人愿意听吧。我年纪小修为浅,散修尚且卖我面子记我几句浅论,宗门子弟——眼睛长在头顶,左耳进右耳出,难哪。”
这话不假,昨天先来的两大仙宗半分没顾本堂的规矩,因为私怨就砸了一个院子,事后赔钱了结,碍着人家身份六合堂也就忍了。但认同归认同,来人又道:“可是……管是要管的。”
“该说的我会说,该教的我也教,其余的,让他们家大人操心去。”
法锈拎起桌上小灶里煮沸的一壶水,手腕微斜,斟两碗烫茶,白雾腾腾,她往前递去一盏,是逐客的意思,“我家大人也要回来了,不送。”
来人拢袖,茶碗跃空而起,平稳飞至跟前,他不顾烫口一饮而尽,低头告辞。
玄吟雾走进庭院的时候,与他擦肩而过离去的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六合堂修士,但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,惊觉此人气息收敛极好,根本无法看清境界。
主屋中法锈正在用碗盖扫着茶末子,眼都不抬:“跟仲砂说过话了?”
玄吟雾沉默不语,柔软的额发垂下遮了眼。
法锈轻叹一声,拿手抹了下额头:“师父您这是……都说了人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,还想上前听个响儿,被啄了块肉,该。”
玄吟雾别过脸,容颜结冰。
“仲砂说了什么?”
法锈见玄吟雾靠在门边不进来,干脆站起来走过去,凑得极近,呼吸可闻,“关于我的?说我什么了?”
没有回答。
见此,法锈发出一连串的低笑,不再追究这个问题,随便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券,平摊开来拍在门板上,右手往桌边一挥,那碗茶飞来,悬于空中。她用指尖沾了茶水,随手在手券上画出了一个八角:“迢遥境,明日要启程去的机缘之地,筑基期以下、洞虚期以上不得进,其余可滞留五十日。八面对角长宽皆二百二十里,无活兽类,易降天灾。”
玄吟雾没有看图,瞳仁盯着她,茫然又不可置信。
他把难过表现得这么明显,这孽徒竟然只问几声,然后就不关心地揭过去了!
还道貌岸然讲起正事来!
法锈脸上没剩多少笑意,迎面相对,毫不设防,全身上下的空门大开,简直骄妄:“您老继续摆脸色啊。”
走之前,那句“别引仲砂说话”意思很明了,她重音全在“引”字上。云莱少宗主惜字如金、不管闲事,若是别的人还不一定能引出来,这狐狸占了她师父名分,那在仲砂眼中,就不算闲事了,话一旦说得过了界,仲砂必然回话。
她的叮嘱,说谦虚一点算不上什么忠告,但都是实在话。饲祖成名十余年,亲自掠阵之下,仍一意孤行有之,不过事后要么死了,要么匆匆离开,也有将一身伤痕怨在她头上的;若是自己独自嘀咕也罢,她一笑了之,找上门的,下场就是被卡住后颈砸进墙面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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